看板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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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綻花令 下
作者 XIMIX
時間 2021/07/20 21:3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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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令殿中,派令堂前,除下官帽的落魄仙官單膝跪地,自請處分。 時令殿主高坐堂上,聽過敘述,神色憤怒,轉瞬之間便已打定主意。 司掌時令本屬冗員,即使身為殿主,也同樣前途黯淡,總是受盡冷落,飽經白眼, 每日揣摩上意,逢迎拍馬,想方設法由黑翻紅都來不及, 如今這不知好歹的愚蠢部屬竟還如此胡來,平添禍害, 身為上級若被連帶處分,豈非冤枉?無妄之災,不能遭殃。 「你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禍嗎?」時令殿主強壓怒氣,拼命思考。 天界耳目無數,洞悉千機,嘗試隱瞞太過危險,也不可能, 若是知情不報落個罪加一等,反而白受牽連得不償失。 無論如何,切割部屬都是最佳方案。可光靠犧牲這頭前科累累的駑鈍笨牛, 並不足以讓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跟擅長搶功補刀的各層長官善罷甘休。 非得來個轟轟烈烈的將功抵過,自己這芝麻綠豆大的殿主才能全身而退。 程序好補,可以事後再辦,事實好說,只要串通杜撰, 但行動得快,才能彰顯赤誠,免除後患。 明哲保身,刻不容緩。所以殿主暗施術法,召喚支援。 「卑職誤事,錯發令牌,甘受處分。」通風報信的低等法術,自然瞞不過仙官靈識。 所以仙官低著腦袋,雙眼緊閉。只因他不想看見那醜陋自私的官僚嘴臉。 儘管已經看過太多。 自身榮辱,不值一提。仙官早已做好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 過往種種,皆為雲煙。未來萬象,形同虛幻。只有現在,才值得捨身把握。 這個道理,他竟蹉跎了千百年才得以理解。自己,果然是笨蛋呢。 「廢話!」殿主重重拍桌: 「時令官肩負大道平衡,專責監督天下草木,你管轄之下有妖異違反時令,已是失職, 自當定罪。明知犯錯,卻沒有收回令牌,懲處妖異,形同放縱,更顯無能。 待本座奏報上級,申請出兵,剿滅了那下賤妖異,再逐條向你檢討究責。 識相點自己滾去刑律殿裡入監反省!」 仙官暗自嘆氣。他太清楚這些腐敗至極的狗官會打什麼如意算盤。 但求仁得仁這種事情,最好自己來就夠了。畢竟這是最後能做到的義氣。 那怕天庭不會答應,也要盡力嘗試爭取。先禮後兵,文優於武。 「是卑職誤發令牌,那妖異才錯開花期。區區一頭無名小妖, 修為淺薄,思慮單純,只知道順從令牌,並無二心,不值得天庭『大動干戈』。 卑職聽憑發落,願一力承擔。」仙官已於話中重點加強語氣,充分表態。 可惜殿主沒聽明白。 「憑你?扛得起嗎?時令有序,以牌為憑,又豈容私相授受! 不來個殺雞儆猴,天下妖異還不反了?」殿主語氣輕蔑。因為援兵已完成布署。 他不是沒聽懂對方話中警告,只是不知道這警告有多嚴重。 這件事能否善了的決定權力,從來就不是握在殿主手上。 「扛不起,也得扛。求殿主成全。」不畏前程,不計後果。 仙官雙膝著地,伏下身去,將額頭緊緊貼地,連僅存的尊嚴也自願放棄, 只求能幫醜樹消災解厄,過了這關。此事若能善了,無論自身如何,都只是輕微代價。 「笑話!你縱使為仙,也活罪難逃,那低賤妖異不過死有餘辜。 勸你還是擔心自己就好。」殿主奚落冷笑,酷吏之情溢於言表。 看來談不攏呢。仙官再笨,也明白多說無益。於是緩緩起身,抬起頭來,瞪視殿主。 終於還是撕破臉了。眼下也只能盡力而為,希望那塊醜木頭懂得自求多福。 至少至少,要讓這場不合時宜的執著花期,支撐到一人一樹的夙願能了。 那女人付出一生,夠資格苦盡甘來。那怕天瞎了眼,也得拚它一拚。 輕鬆了。釋懷了。再也不用想這麼多了。接下來,只剩下一件事情。 既然不得不反,那便大鬧一番。 「你也反了?還不跪好!信不信把你就地正法!」殿主暴怒,再度拍桌。 自恃後盾就位,以為勝券在握。 「不信。」仙官搖頭。有能力實現的才叫威脅,沒能力實現的只是挑釁。 身經百戰的他,自然能釐清兩者差異。 「大膽!以下犯上,自討苦吃!」時令殿主發動暗號,伸手怒指昔日部屬。 收到風聲受命趕來,潛伏周遭的八名天兵緩步現身,伸手握刀,以示恫嚇。 可仙官不禁失笑。就憑這八個草包,恐怕連起手勢都用不到。 當初自己甘願獻出頸脖,戴上項圈,還乖乖一戴就上千年,做牛做馬,毫無怨言, 也活該難怪會被天庭小看。半斤八兩,都是鷹犬,沒必要為難對方。 「放過妖異,我不反抗。」這是仙官看在同朝為官的最後退讓。 「囂張跋扈,罪加一等。就讓你比那賤妖更快伏法!」 時令殿主一聲令下,八名天兵抽刀進攻。 ======== 沒了累贅文服,動作俐落許多,三拳兩腳就擺平雜兵,還順便把時令殿拆成廢墟, 嚇得那堂堂殿主哭爹喊娘,不斷磕頭連叫饒命。 可仙官動作再快,終究快不過消息傳遞。眨眼間大軍逼近,將時令殿團團包圍。 刀光劍影,戰馬嘶鳴。仙官走出廢墟,不疾不徐。 「大膽逆賊,還不束手就擒,領命服法?」領軍天將聲如綻雷,千軍萬馬吶喊助威。 卻只換來仙官冷眼以對。殿裡殿外,都是一套。虛張聲勢,可悲可笑。 不想無謂殺戮,對方卻不知死活。實力懸殊,也是無奈。 領軍天將顏面無光,惱羞成怒,腰間長劍錚然出鞘: 「無禮狂徒,速速下跪。若再不知悔改,莫怪天威無情!」 仙官點了點頭,慢條斯理:「一人做事一人當,放過妖異,我任憑處置。」 「行!你自斷雙腿,以示誠意。本將保證替你傳達訴求。」 天將傲慢獰笑,以為找回威嚴。 「拿諭旨來。別說雙腿,要頭也行。」 打滾千年,深知天界黑暗,仙官又豈會輕信敷衍之詞。 整個天界,只有玉帝的話才能算數,而玉帝的話,一定要寫成聖旨才會認帳。 遙想當年,無論是鎮壓哪吒還是降伏石猴,都讓仙官對天界的兩面手法有深刻體會。 當初有幸受命,列隊參戰,無奈凡胎成仙,地位有限, 連那空有蠻力的巨靈神都能擔當前鋒,自己卻幾次請纓上陣都被回絕。 連續兩回百年不遇的大好機會,卻沒能和兩大強手一爭長短, 只能眼睜睜看別人表演,實屬遺憾。 「還敢蹭鼻子上臉談條件了?這可是天條律例,由不得你討價還價。」 領軍天將嗤之以鼻。天威莫犯,可是基本常識。給了台階,就該乖乖下來, 甭管這台階是虛是實。不識相的傢伙,在天上可吃不開。 「拜託了。當我求你。」仙官閉上眼睛,壓抑語氣,眉宇之間卻難掩慍色。 說什麼天條律例,不過是弱肉強食。 領軍天將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求我?憑什麼?你不但自身難保,還連累那株樹妖提早應劫。 我已派了軍令,要雷公電母襄助伏妖。」 「何必呢?」仙官眉頭更緊,語氣哀戚。沒有勃然大怒,只是悲傷痛心。 今日血戰,在所難免。無法手下留情,只能大開殺戒。但他仍想試試,仍想阻止。 心軟,一直是他的弱點。退讓,依舊是他的選項。 「是我獨斷獨行,自把自為。一切罪責,我領就是。又何必遷怒無辜,趕盡殺絕?」 「除惡務盡。」天將輕蔑冷笑。「別逼我。」仙官無意恫嚇,只是單純提醒。 「 逼又怎樣?」「 你逼。我反。」「你敢!」天將揮劍。眾兵士舉矛揚戟,蓄勢待發。 「是我太笨,竟想和你們講理,無異於對牛談琴。」仙官嘆氣,很是遺憾。 自視甚高的狡詐天庭,又怎麼會想真心談判?如今只有先讓對方知道厲害, 才能爭取機會殺出後路。 不想拖累樹妖被秋後算帳,仙官特地大鬧,拆毀宮殿,就是想把矛頭全引到自己身上。 可現在看來,都是白費。上天有好生之德,終究是笑話一句。 牽連本屬常態,赦免終是特例。 「神就是天!天就是理!這是最後警告!立刻跪下領罪,自斷雙腿, 否則不用等雷公助陣,我現在就調撥部隊,兵分兩路。 到時大軍壓境,輾死妖孽不過像捏死螻蟻!」領軍天將額冒青筋,七竅生煙。 知道仙官在意樹妖,反而更加有恃無恐,仗著人質步步緊逼。 「恐怕你沒有餘裕。」虎目圓睜,精光四射。剽悍本色,再難壓抑。 仙官實話實說,絕非挑釁。 「不知好歹,還敢囂張!」天將揮手下令。千軍萬馬迅速移動,變更部屬, 準備分派戰力同步滅樹。 仙官看著,不慌不忙: 「天庭高高在上,習慣睥睨萬物。地表芸芸眾生,確實有如螻蟻。可螻蟻尚且偷生。 縱使是魔孽障厲,若只想安分守己,平淡生活,上天又有何權利要其滅亡?」 「這是天條,不容置喙!」 「那我只好逆天而行!」仙官戰意高漲,鬥氣勃發,轉瞬之間震懾全場。 原本井然有序變換陣形的大軍頓時停住,神情凝重。 部分修為較低的天兵甚至留下冷汗,哆嗦打顫。 辨識無法忽視的恐怖威脅,是所有生命的天賦本能,那怕修仙成神也不例外。 「大……大膽!」領軍天將強作鎮定: 「你身陷重兵,赤手空拳,寡不敵眾,還敢作怪?我看你拿什麼保那妖孽!」 「是啊,這倒提醒了我。」仙官起心動念,寶光乍現,燦爛流轉。 下一瞬間,竟已身披金甲,手持寶劍。金甲滾燙,寶劍亢鳴。神兵有靈,心意相通。 渴戰之情,不言而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說過了。你沒有餘裕。」果然還是這樣的裝扮舒服。 過往仙官不復存在,只有英雄頂天立地。挺拔如山,威風凜凜。 都怪自己看輕了同生共死的夥伴,委屈它們被鎮鎖在藏兵庫裡。 原來它們更加勇敢,更早覺悟,只等沒用的主人決心一戰。 如今久別重逢,終於萬事俱備。 領軍天將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藏兵庫重重封印,層層禁制,為何會……會……」 「我與劍甲並肩作戰,有如一體。誅過邪神,滅過大魔,千古惡妖也斬過幾頭, 什麼凶狠咒法沒有遇過。區區結界,豈能阻擾。若想再聚,易如反掌。」 英雄語氣淡漠,不怒自威。 「那為什麼等到現在?」領軍天將大感不妙。 這樣的對手,恐怕做好全軍覆沒的準備也難以壓制。 方才宣戰前的最後通牒,是誰的催命符還不知道。 「為替天下鎮禍平亂,我曾宣示效忠天庭。削職除權,沒劍卸甲,都是天罰。 既然為官,自當依法。可這一刻起,我不當官了。」英雄拔劍,氣定神閒。 原來「想通了」跟「想不開」只有一線之隔。獨自苦惱許久,想不到受那木腦點化。 今日血戰,就當報恩。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不知不覺習慣了服從權力,竟差點忘了當初為何為官。 比起高高在上的傲慢權貴,腳踏實地,土生土長的妖異反而更有人性,更像神明。 任重道遠,只為蒼生。 動作必須得快,要趕在雷公電母之前。所以現在,無須多言。眼前障礙,盡皆誅滅。 「上前半步。殺!無赦。」英雄無懼,重義捨命。 ======== 天庭重地,南天門前,天兵天將全副武裝,整齊列隊,準備圍剿叛徒,討伐逆賊。 根據回報,包圍時令殿的大軍已是強弩之末,遭到突破只是時間問題。但無所謂。 那些本來就是打下手的普通軍隊。能奉旨戍衛南天門的兵將,可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領軍神將意氣風發,兩側副官精神抖擻,都準備好再添一筆顯赫戰功。 看在抱胸旁觀的楊戩眼裡,卻是顯得滑稽可笑。 他等著看,看那天庭,又要鬧出多大笑話。 二郎嘴角微微揚起,不屑隱藏的嘲諷表露無遺。 蛆蟲再多,也贏不了龍。早知天界愚蠢,沒想到傲慢至此,擺明輕敵。 但話說回來,天界長期糜爛,盛行趨炎附勢,眾多要職淪為酬庸, 不肯同流合汙的有志之士,不是自身難保韜光養晦,就是後繼無人沉默凋零, 早已沒有武將足以獨撐大局,只能倚多為勝。 這富麗堂皇,卻令人作嘔的虛榮天界,表面有多華貴燦爛,內在就多醜陋腐敗, 容不下誰鶴立雞群。再怎麼出類拔萃,也得學會聽話從眾,否則就是異端匪類。 若不是身為玉帝外甥,光憑二郎這身傲氣,恐怕也免不了欲加之罪。 這樣也好。這些養尊處優的蠻橫傢伙,就該被集體重挫銳氣,硬殺威風, 才會明白何謂實力。真正的強者,只會在必要時刻展露本領。 酷愛顯擺示勇的招搖傢伙,往往反而不值一提。 仗著天職傍身,慣於張揚的酒囊飯袋,只有藉助無視天條的外力當頭棒喝, 才能記起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擅長以多欺少的只是野狗,能夠以一擋百的才是猛虎。 驍勇善戰,從不靠多。 二郎雙眼微瞇,額上豎目卻是炯炯有神,精光四射,早將前因後果盡收眼底, 就連難以窺探的變數也不例外,推敲演繹算無遺漏。 發現闖禍忤逆的竟然是他,二郎不禁又驚又喜,這才動念上天瞧瞧。 那搗毀時令殿的招式乾淨俐落,霸道洶湧,確確實實是他的手筆。 只有深刻入骨的熱血沸騰,才能印象強烈記憶猶新。 英雄相惜的勢均力敵,讓楊戩對天界更加不恥。 二郎真君從沒忘記,天界亂安罪名,屈打成招的本事有多熟練, 甚至天帝血親都無法倖免。當年父母兩情相悅,卻被說成私通淫穢,拆散問罪。 虛偽蠻橫,以眾暴寡,僅僅為了不知所謂的天庭顏面。但是今天,有戲可看。 戰爭實在過去太久,久到官僚忘記要敬畏戰士。 那傢伙出身低微,沒有血統庇護,亂世時的功勳彪炳,便成了盛世時的功高震主, 懷璧其罪。先是冷落疏離,接著羞辱排擠,然後以多欺少,甚至圍剿霸凌。 就連從武調文,改職傳令,也是以戴罪立功之名,行罷黜貶謫之實。 基層傳令終日奔波,久久才能回殿報告,難得上天,也不得多做停留, 無異於流放下界,褫奪神格。 這一切墮落荒唐,二郎全都看在眼裡,但卻不語。 因他明白,縱使是最落魄的鐵漢,也比正得志的小人強大。 那傢伙逆來順受,並非無力反抗,更不是什麼忍辱負重之類的深謀遠慮, 僅僅只是缺乏契機。一時糊塗的忍氣吞聲,只是質疑理念的自我放逐。 一旦得到提醒,便能想起初衷,做回自己。 二郎知道,對方定會殺到南天門前,拚盡全力下凡護樹。 這些蝦兵蟹將,注定擋他不住。 回想過往戰役所見強手,夠本領單槍匹馬,與二郎酣暢鏖戰的, 除了那頭桀傲不遜的通天潑猴,恐怕也只有這條勇武無雙的耿直好漢。 可就連潑猴,都難逃鎮壓,區區人神,又如何例外?讓他順利下凡,未免也太無趣。 日日閒到發慌,二郎憋得難受,一身本領,不吐不快。大好機會,就是現在。 ======== 斑駁血跡,斷劍碎甲,一路從時令殿往南天門蜿蜒推進。 天界傷亡慘重,不斷增兵。前仆後繼,以量拖延。 每當英雄奮起突破,就被援兵強行壓制,糾纏不休。 雷公電母心狠手辣,擔心孤樹大難臨頭,英雄爆發怒吼,再無保留, 寶刀縱橫,劈開血路,一路殺破大軍如砍瓜切菜,好不容易衝至南天門前, 卻又被重重兵牆阻攔去路。 英雄面色凝重。不是因為面臨大軍,而是看見二郎壓陣。 「一對一,如何?」二郎扭扭脖子,提槍邁步,迎向英雄。 「真君,軍令如山。吾等奉命緝拿,不能袖手旁觀。」 領軍神將不太高興,只是礙於二郎身分不便發作。 「識相的,就撤兵。」二郎鬥氣勃發,戰意凜然,正眼不瞧領軍神將。 「真君難道無視軍令?」領軍神將掏出令牌。 二郎揚手揮槍,令牌攔腰斬斷:「不服氣,告御狀。滾!」 領軍神將漲紅了臉,有再多不滿,也只能往肚裡吞。可恃強凌弱,並非專利。 於是他調轉馬頭,擺明遷怒:「眾將聽令!下界除妖!」 「慢!」英雄提劍,殺上欲攔,卻被一槍猛刺強硬逼退。 寶劍震盪,手腕發麻。英雄運勁,瞪視二郎,眼睜睜看著大批軍隊浩蕩下凡。 「過我這關,再無障礙。」二郎舞動長槍,銀光燦爛,不由分說,勢在必行。 比起橫掃千軍,他更愛單挑強敵。 「我趕時間,速戰速決。」英雄舉起寶劍,鋒芒奪目,正面應戰,毫無怯意。 面對二郎,無從保留。全力以赴,生死由天。「殺!」雙方異口同聲,衝上廝殺。 區區三十回合,勝負未明,卻已有上下之分。 惦記醜樹,英雄心浮氣躁,急於搶攻,多次曝險,卻難有吋進, 始終突破不了團團槍影,反而平白掛彩不少。 二郎皺眉,長槍橫掃,逼退英雄,難掩失望:「你生疏了?」 「你記得我?」英雄詫異,調息回氣。 「龍鱗金甲,當然記得。」平凡人神,獲此殊榮,二郎自然難忘, 早有意思與其切磋,可惜地位懸殊,苦無機會。今日終於交手,卻是差強人意。 「戰神二郎,竟記得無名小將?」英雄似笑非笑,有些淒涼,有些光榮。 「身分無關強弱,成敗只看實力。優勝劣敗,簡單明瞭。」 二郎以槍拄地,並不急著趁勝追擊。 英雄心領神會。方才幾輪過招,勝過千言萬語,英雄明白, 二郎雖為不折不扣的天庭權貴,卻也是貨真價實的勇猛武將。嗜戰好鬥,遇強則強。 今日擋道,恐怕不是為了恃強凌弱,只是想要戰個痛快。無法認同,但可理解。 同為武將,或能溝通? 「真君挺身而出,救了南天門前無數兵將,也讓在下免於多造殺業, 可那樹妖的命難道就不是命?所謂神仙,不是受到祭祀才護佑眾生, 而是眷顧眾生才得受香火 。真君若能保留此戰,日後我必捨命相陪。」 英雄鏗鏘有力,意志堅定,希望說服二郎延後再戰,語氣也多了三分敬意。 「區區妖怪,與我何干?」二郎眼神冰冷,面如寒霜: 「若不想樹妖形神俱滅,那便專心闖我這關。」 原來如此。英雄重整旗鼓,找回冷靜,明白二郎的執著不輸自己。 看來若沒打個過癮,凡間是去不了了。武將間的道理,只能用武力來講。 錯過哪吒,擦身石猴,遇上二郎,也不吃虧。曾經的朝思暮想,如今就近在咫尺。 能與天界最強戰神放手一搏,夫復何求?英雄的灼熱眼神,已告訴二郎答案。 「重頭再來?」 二郎抖槍振臂,重擺架勢,攻守合一,毫無破綻。 「正合我意!」抱著必勝決心,英雄提劍衝殺。 ======== 天牢大獄,重犯獨房,戒備森嚴,禁止訪視。 如此禁地,二郎也如無人之境,昂首闊步,來去自如。 甚至能讓英雄暫除鐐銬,方便飲食。 每年今日,都是如此,被要求自動消失的獄卒們也見怪不怪, 只當再多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還會事先在牢房內外備好酒菜桌椅,以示恭迎長官巡查。 二郎身分特殊,親自入監,已是紆尊降貴,自然不會進入牢房, 而是隔著欄後禁制,與英雄共飲一杯。 「看見真君,就知道又一年了。」 隔著層層禁制,英雄無法替恩人斟酒,只能高高舉杯,先乾為敬。 即使不論救命之恩,面對竭盡全力正面交鋒也打不贏的強悍對手, 英雄心服口服,只有欽佩。 「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再打一場。」 想起那次身心舒暢的酣戰淋漓,二郎感嘆仰頭痛飲。 畢竟這事實在太大,就算用上特權,也只能保住英雄不死,要關多久,可不好說。 二郎一面深感可惜,一面拿出信物,放上桌面。那是醜樹今年新開的花。 每年冬季,女人忌日,醜樹都會準時開花,而下凡巡視領地的機靈哮天, 也總會咬下一朵帶回覆命。 「多謝真君。」英雄知道,若非二郎相助,醜樹早已天打雷劈,灰飛煙滅, 自己也定會被推上斬仙台千刀萬剮,魂碎魄散。 「 結交權貴,有好處吧?」二郎半開玩笑,將酒斟滿。 真正的權貴,從來不用親自出手。護樹渡魂,派狗就行。 那天兵天將越是浩浩蕩蕩,大張旗鼓,就越顯得荒唐可笑,自取其辱。 當年那天,滿樹芬芳。奇花怒放,紅艷似火。 天兵天將浩蕩殺到,卻看到雷公電母呆立樹旁,神情尷尬。 再看樹下,只見哮天趴地打盹,悠哉愜意,旁若無人,擺明沒把這群神仙看在眼裡。 幽幽清香,沁人心肺,倚樹而坐的年老女人沐浴芬芳,抬頭仰望,嘴角帶笑,神情安詳。 一樹花焰,漫天細雪,如夢似幻,美不勝收。得此落幕,人生無憾。 儘管大限將至,卻是無比幸福。 如此場景,映襯著嘎然而止的來勢洶洶,更讓大軍顏面無光。 可哮天休息的樹,又有誰敢妄動? 直到女人的心跳徹底停止,哮天才打著哈欠緩緩站起,伸完懶腰抖擻身子, 再當著雷公電母千軍萬馬的面前抬起後腿,舒舒服服往樹根撒了拋尿,宣示主權。 正所謂打狗也得看主人。目睹哮天明明白白劃下地盤,領軍天將火氣再大, 也只能鳴金收兵,無功而返,把這整套絲毫不留情面的狗眼看人低給吞進肚裡。 大軍走後,不急著回家的哮天還送了那女人魂魄一程, 讓陰司官吏知道這位貴賓怠慢不得,免得天上有人想暗中施壓補刀洩恨。 「當初是我目光短淺,不知真君神機妙算,早有安排。」 事後回想,英雄才明白當初有多魯莽,感嘆天機果然不是自己這等笨蛋可以參透。 那些官僚狼心狗肺,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守得了醜樹一時,可守不了它一生一世。 況且要真闖過了南天門,殺到地下讓天庭兵將在眾生眼前丟了大臉, 那才是害得醜樹在劫難逃,自己也註定死路一條,恐怕還會牽連無辜,禍害蒼生。 要想讓神仙聽話,就得照天界的規矩。千軍萬馬,敵不過哮天的一泡狗尿。 仗勢欺人也有高下之別,權貴遮天亦有層次之分。 這場以一敵萬的逆天硬架,別人不能直接涉入,可二郎依然找到方法伸出援手, 而且一勞永逸,免除後患。這是只有武者才懂,不打不相識的純粹義氣。還有敬意。 三杯已過,探望結束。二郎生性瀟灑,起身就走,卻被英雄喊住步伐。 「它發現了嗎?」即使緣盡,英雄依然關心醜樹。 二郎背著身子,搖了搖頭,隨即邁步離去。他自然明白英雄在問什麼。 醜樹過於自卑,所以遲遲無法明白自身有多不凡, 更不知道其實光是堅持活著,就已對萬物生靈有莫大貢獻。 禿丘土質不但貧瘠,更充滿瘴癘毒素,所以寸草不生,螻蟻難存。 長年以來,醜樹吸收毒素,化解代謝,在掙扎求生的同時不斷淨化環境, 終於將土壤改善至允許孕育其他生命,可以容納更多生力軍加入循環。 曾經的不毛之地,即將要迎接豐饒。假以時日,必成樂土。 「它不該看輕自己,否則一起發芽的同伴們一定很不服氣。」英雄惋惜,發自肺腑。 即使醜樹是靠同伴們的犧牲才得以倖存,同伴一樣會替醜樹驕傲, 而且因為醜樹替未能生還的它們扳回一城而與有榮焉。因為戰場正是如此。 每個英雄身上,都浸透了同袍的血,背負著戰友的命。 想通這點,就不孤單,即使身陷囹圄,也能活得自在。 -- 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 有些不朽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6.89.143.6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626788075.A.28C.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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